宁桑背过身子，消失在墙角。
她听见了桓和易绍的对话。
全部。
不知为何，她的心理有些窃喜。
从那声桓儿姐开始，她的心头仿佛落下了一块巨石。
不过仔细想来，即便是和易华，他也带着淡淡的疏离感。但是面对桓，他却可以说着比平时多十倍的话。恐怕，能够打开他心扉的活物，只有人偶一样的桓了。
不过，要是她也是在他小的时候，就与他认识了的话……
宁桑急急地摇了摇头，想甩走自己幼稚的想法。
“嘿，在看什么呢？”
身后响起了清脆地声音。
“神出鬼没的……你是鬼吗？”
“这里可是我家。”少年倚在墙角笑道：“难不成出现在哪儿还要向你预先汇报吗？”
少女冷眼看着他。
姜溪瞥了她一眼，目光转过来，问道：“我看你在这儿偷听了许久，怎样，可知道了什么情报？”
“什么！”难不成，他刚才一直在盯着我看吗！
“我我我我我才没有一直偷看呢！”
“哈！”他说道：“果然让我猜对了，你一直在偷窥我的主人！”
我对你的木偶主人可没有一点的兴趣……宁桑暗暗想道。
“那么……”姜溪兴奋地说道：“资源共享吧，你刚才听到了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宁桑一时语塞，羞红了脸。
“呸，我都说了我没有偷听了！”她说道：“你若是感兴趣的话，自己去加入他们不就行了。”
“怎么说呢，我可是很不放心我家主人跟你们家那对歹毒兄妹独处的。”少年捏着下巴说道：“但若是我强行加入的话，气氛就不会这么融洽了呢！”
姜溪垂下眼睛轻轻一笑，没有再说话。
“没什么事的话，我就先走了。”宁桑转过身去。
“宁桑姑娘！”少年将她叫住。
“干什么？”
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。”他怀着十分之诚恳的表情，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说这一番话。
“问什么？”
“嗯……”他说道：“比起明家和易家，你更喜欢哪一个？”
她想了想道：“不知道哦，无论是哪一边，都有让我留恋的人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他的眼神放空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“你没什么自信呢，姜公子。”宁桑走近着说道：“怎么，怕华姑娘抢走你的主人吗？”
“那倒不至于，只是在考虑一些必要的事情。”他说道：“我的主人，可是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傻子，即便她想走，也不会离开我的。”
少年温柔地笑着，他凝望着远处少女的倩影，静默地观望着。
“所以说，您还担心什么？”宁桑不解地问道：“无论华姑娘说什么，您的契约都不会断吧！”
“噗！”少年被宁桑的话语给逗笑了。
“有什么好笑的吗！”
“没什么，只是觉得自己有点傻罢了。”他说道：“居然在征求一个小丫头的意见。”
“都说了我不是小丫头，我都二十多了！”她说道：“我只是……只是死的比较早而已。”
她垂下头，摩挲着双手。
“若是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话，可能会为你是个死人而感到庆幸吧。”溪的脸上十分平静，仿佛在陈述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。
宁桑沉默了，不可置信。
“所以说，你到底是什么？”
远方传来了袅袅琴音，打断了宁桑的好奇心。
“算了……你别说了，我没兴趣！”
姜溪刚想说，便被宁桑堵了回去。
“切，”姜溪怒了努嘴：“本来以为能够交个境遇相同的朋友，看来被无情的拒绝了啊！”
“你想多了，我俩绝对不可能――成为朋友。”宁桑着重强调。
姜溪突然笑道：“也对，至少我高处东西的时候不用在脚底垫东西。”
“你！”
宁桑的拳头打了过来，姜溪没有躲闪，力量落在了他的肩上。
“嘶――”姜溪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“看你像只雏鸡一样，蛮力倒是不小！”
“你说什么？”
宁桑本就有些忧郁，姜溪这么戳她痛处，更是激怒了她。飞来一脚，踢到了他的右腿。
“好男不跟女斗！我投降我投降！啊……金疮药在哪……金疮药……”姜溪躲到一边，重声对她说了一句：“再见，暴力幼女。”
宁桑举起拳头示意要再揍他，姜溪一看不妙，吐了吐舌头急忙溜走。
宁桑突出一口气，舒缓了一下自己郁结的心情。
她突然发现，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郁闷了。
细细想来，姜溪怎么可能打不过自己，他只是看穿了她的心思，想让她开心一点罢了。
奇怪的人呢……她暗暗想道。
她正想离开这个莫名其妙呆了很久的地方，一只纤长的手臂拦住了她。
在她看到来者之时， 看来今晚是不得消停了，少女叹了口气。
“溪跟你说了什么？”她毫无波澜地开门见山。她没有一点儿表情，也无法从她的语气中听得一丝情绪。无论是好奇还是质问，都不像。
“没什了……”我吱吱呜呜地回答了她：“有什么事儿吗？桓姑娘？”
她放下撑住墙壁的手，眼神却没有离开。她背过身去，向我招了招手，好像是示意我跟上去。
“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，今天太晚了，还是算了吧……”我对这个名义上的救命恩人，似乎始终带着一种恐惧的态度。
“你今晚有其他事吗？”她疑惑道。
“那倒没有……”我道：“不过……我有点儿困了。”
她偏了偏头，垂下眼眸，我以为她要放弃了。
“最好，不要拒绝我。”我被她突然沉下的声音给吓了一跳。
她见我愣住了，什么也没说，只是径直向前走去，她停下示意我跟上。
我的身子好似受到了某种压迫，内部的符印力量好似被彻底浇灭，只能随着她的牵引而去。
她引着我，穿过一道又一道门。
她绿色的衣袂在午夜的清风中轻缓地飘动着，即便是我这样不解风情的人，也看得有些沉醉。
渐渐地，我竟注意不到身旁的光景，而仅仅被她绝美的倩影吸引。
“在看什么？”
她叫醒了看得入迷了的我。
只一霎那，我身边便从流萤飞舞的庭院变为了一片荒凉的废墟。
荒凉的甚至太过诡异，好似随时都有不详之物冒出来一样。
细细想来，我这种想法又太过愚蠢。我自己本身不就是不祥之物，还需要害怕什么。
我真正害怕的，怕是眼前这个纤细绝美的少女。
她空洞的眼神，冷冷地盯着我，似在探究着我。
“这里是哪里？”我弱弱地探寻道。
她沉默着，没有回答我。
“您把我带到这儿来……”我继续试探。
这里的风更是凄凉，即使是初夏，也是冷进了身子骨里。
她抬起眼。
抱歉……去死吧！
淡漠地说出了一句。
我瞪住了眼，对她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感到渗入骨髓的恐惧，无助已然充斥可我整个身体。
而我，却是连怕她的原因都说不出来。
空洞，会被更大的空洞吞噬。
我的手中没有武器，我只能尽全力调配我身上的力量，可在被她牵引的那一刻，我身上的力量就好像被她抽空一样。
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了我，我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。
尽管微小，但我还是观测到了。
她的眉心一皱。
我被废弃的木料绊倒，她的影子笼罩了我。
终究难逃一死吗？
可是这样无缘无故的死，未免太不值得！
我已然管不得原因，调动了体内剩余符印的力量。
我手中凝聚出了一把锋利的无形状匕首，我飞身起来，奋力向她刺去。
她没有动，眼里没有一丝涟漪，只有纯粹的杀欲。
只是匕首将要刺到她的最后一刻，她的右眼仿若突然燃起的烈火，有了万年星辰般的光彩。
瞳术！
我的心提了起来。
我被抵在了半空中，她那魔人般的眼睛仿若让周遭一切停滞了。
就连我体内力量缓缓流动的声音，我也能听得一清二楚。
我这时才看清楚，她的右眼中有一个细小却无比精致的结印，平日里隐藏在她暗淡空洞的眸光里。
渐渐的，我失去了重心，身子往下坠去。
可恶！若是之前没有手那么重的伤，也不至于输的这么快！
在我即将跌落的时候，我看见了她抬起的左手。
我的脖颈被无形的力量扼住，我马上感受到了窒息的滋味。
不知为何，我死盯着她。
她将手向前推了推，我便向纸片一样飞了出去。
狠狠地撞到不知道该称之为什么的东西上。
疼痛穿过了四肢百骸，让我甚至无法叫出声来。
她的神情依旧平静，没有胜利的喜悦，没有杀戮的戾气。
她向我逼近，我闭上了眼。
我等待着血的温度，而它却始终没有出现。
我谨小慎微地睁开眼，她凑到了我的跟前，但是那双即将扼住我咽喉的手，却放下了。
“……我……”
她是犹豫了吗？
我眼前的少女皱了皱眉头。
“你为什么要杀我？”我质问道。
她没有回答我。
“这里是哪里？”
“易家。”
我急忙向周遭看去，荒凉的一片，杀戮的残余还在空气之中弥漫，午夜，让它显得更加可怖。
我干咳了两声，将从内脏里涌出的血液吐了出来。
“你……为什么……把我带到这儿来。”
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，蹲下身来：“因为这里比较方便。”
“方便杀掉我吗？”
“没错。”
“我想知道理由。”
“你没有必要知道。”
“什么没有必要！”我用尽力气嘶吼了起来：“我跟你无冤无仇吧！”
“嗯。”她干脆地回答道。
“那你为什么要杀我！为什么不能让我活下来，就算是这样苟且偷生！”
不知道是我说话太过用力，还是疼痛，久违的泪水居然从我的眼角落了下来。
“这样活着是不对的……”我捕捉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感情，十分微妙脆弱的感情。
“就算是错，我有碍着你吗？我有伤害任何人吗？”
她又沉默了。
她这是否认，否认我说的话。
啊……原来如此啊……
原来即便我这样了，还是会碍到别人的吗……
我终于明白了。
可能我，本就不该在这世上多多逗留吧……
呵，多么残酷的真相啊……
“不过我知道了一件事。”我昂起头，用我认为的倔强瞪着她。
“你跟姜溪，绝对不是一路人啊！”我企图刺激她。
她垂下眼眸，没有否认。
“我能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？”
她没有拒绝我。
“我为什么必须死。”
她欲张开口，可是又不知因为什么合上了。到最后，她还是不愿意让我明白自己的死因。
她抬起左手，我看见了她身后出现的点点黑色，我想起来了，那是炼兽。
那个玄之阴阳师所使用的炼兽，此时以相同的姿态重新出现在了这里，。我听说过，有的阴阳师会把死在她手上的敌手所有的技术据为己有，原来……她是阴阳师吗……
于是到最后，我还是葬身于炼兽的肚子里吗？
我说道：“不明白……真么不明白！”
“你不需要知道。”桓冷清地说道，她是不会多说一句话的人。
她向后退去，长着猩红眼睛的恶兽铺了上来，一只，两只，三只，向我包围过来。
我看见了它的獠牙，向我脖颈的方向咬去。
鲜血没有如约而至……
我看见了一道红色的光芒，穿透了凶恶的玄色。
熟悉的声音……
青色的衣袂出现在了我的瞳孔中。
那是我“出生”时就凝望着的身影。
“终于找到你了！”
声音刺进了我的耳膜，我抬起眼，看见了那人的面孔。
“宁桑！”
他擦了擦脸上的汗，朝我我欣慰的笑着。
然后他的视线转向了那个空洞的碧衣少女。
绿色的衣带在子夜的空中飘动着，如梦一般地飘渺。
“大公子……”我以我现在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虚弱地呼唤着他：“救我！”
这是我对今夜最后的映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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